除了“卷出去”,，中國經濟還能從哪獲得動能？
王昉
2024-07-01
每年初夏，世界經濟論壇（WEF）在中國舉辦的夏季達沃斯,，都是中國領導人向外部世界描繪中國經濟前景,，傳遞信心的時刻。
今年也不例外。李強總理幾天前亮相大連,，在第十五屆夏季達沃斯上重申了今年中國經濟增長5%的目標,，并且在公開和閉門場合都強調了他對中國經濟蹚過難關、重返快速增長的信心,。
然而,，連年參會的嘉賓不難發(fā)現，今年論壇上關于中國經濟前景的討論,，氣氛明顯不似去年樂觀,。
去年此時，夏季達沃斯在因疫情停辦三年后首次回歸線下,，許多外國嘉賓也在疫后首次重返中國,，人們紛紛預測在全面告別疫情管控后，中國產業(yè)將迅速重返國際市場,，國內需求將報復性反彈,，經濟增速將大幅回升。然而這一預期很快被證明落了空,。
今年論壇召開之際,，中國經濟正是內外承壓。內部,，房地產依舊低迷,，股市不振，需求不足,；外部,，地緣政治緊張，歐美多國對華“脫鉤斷鏈”,，一邊限制高新技術流向中國,，一邊對中國公司與產品豎起層層貿易壁壘。
盡管論壇上話題豐富,，有大量場次討論人工智能,、氣候變化與能源革命，但中國與外部世界的關系,，以及這種關系將如何影響中國的增長前景,，成了臺上臺下的最大焦點。
在多場關于中國經濟走勢的圓桌中,，有兩個問題反復出現：中國能否成功更換增長引擎,，用新能源等新興產業(yè)取代房地產等傳統(tǒng)產業(yè)作為主要驅動力？這一“換擋”進程,，會不會因為地緣政治與貿易紛爭而受挫,？
對于這兩個問題,，論壇上出現了一種明顯的“雙線”敘事：偏樂觀者看好中國供應側的強大韌性，偏悲觀者擔憂的則是需求端的無力,。
前者認同中國政府發(fā)展“新質生產力”的說法,，認為中國應當利用AI等前沿技術進一步提升勞動生產率，并在價值鏈上繼續(xù)爬升,，這將使得中國擴大在全球供應鏈中的優(yōu)勢,，令中國產品的競爭力大到世界無法說不,。
后者則認為,，中國不能忽視別國對它“產能過剩”的擔憂,，各國都有保護本國產業(yè)和能源安全的需要,。因此，相比于繼續(xù)將大量投資導入這些產業(yè),，“卷完國內卷國外”,，中國更應該著眼于提振內需。如康奈爾大學的經濟學教授Eswar Prasad就說：“中國人總是非常善于生產,，卻不善于消費,，這是為什么？”
中國企業(yè)“卷出去”遭遇壁壘
事實上,，隨著房地產市場熄火,，中國經濟已經更換了發(fā)動機。以電動車,、太陽能和鋰電池等出口“新三樣”為代表的清潔能源產業(yè),，在2023年貢獻了中國GDP增長的40%，已經成為當之無愧的最大引擎,。
這一年,，“新三樣”出口額首次突破萬億元。在中國以外的全球市場,，中國供應了88%的太陽能板,、11%的鋰電池、28%的電動汽車,。
與上一輪中企出海不同,，中國新能源產業(yè)眼下的優(yōu)勢不僅體現在產能和價格上，更體現在技術與供應鏈的整合能力上,。比如在光伏行業(yè),，中國產能占到全球八成以上，幾乎每兩年就主導一次大的技術升級,，讓國外企業(yè)望塵莫及,。在造車業(yè),，海外車企要從零做出一輛車來，依然需要31個月以上,，而中國電動車行業(yè)已經把速度加快到了18個月以內,。難怪一些中國產業(yè)出海時，已經喊出了要“降維打擊”國外對手的口號,。
這無疑加劇了外部世界對中國“綠色浪潮”的憂懼,。2024年初《經濟學人》雜志的一期封面很好地傳遞了這種情緒：一組中國電動汽車如彗星般拖著閃亮的尾巴，從外太空迅猛地砸向地球,，配圖文字是：“中國電動車發(fā)起猛攻”,。
這個封面也預示了歐美即將采取的反制措施。5月,，美國宣布對中國產電動汽車征收100%的進口關稅,。緊接著，歐盟決定對中國產電動汽車征收最高48%的關稅,。
在夏季達沃斯上,，一種聲音著力為中國產業(yè)辯護，批評歐美保護主義,，認為中國在新興領域通過價格更低,、技術更好的產品，創(chuàng)造性地破壞舊產能,，并引領全球能源轉型,，何錯之有？
但另一種聲音則認為,，中國企業(yè)已經走到了從“溢出”到“付出”的時刻,，不能僅僅把海外市場當作賣貨目標，也要考慮當地人的就業(yè)需要,，賦能當地的工業(yè)化進程,。
倫敦政治經濟學院的經濟學教授金刻羽在論壇上說，中國在電動汽車,、太陽能領域的轉型比其他國家早得多,，優(yōu)勢明顯，但中國這些產業(yè)應當被視作世界供應鏈的一部分,，它的崛起將帶動目標市場一起進步,，“中國公司已經在歐洲大量投資，技術的流向和幾十年前發(fā)生了逆轉,，正在從中國流向歐洲,。”
被忽略的“全球南方”
論壇上還有另一種聲音,，呼吁中國企業(yè)在努力征服歐美市場的同時,，也要更加關注“全球南方（global south）”,，也即低收入國家，并且在這些地區(qū),，中國企業(yè)更應承擔起“賦能者”的角色,，不僅僅是把當地當作廉價勞動力和原材料的來源地，而是要幫助當地開啟工業(yè)化進程,，這為中國企業(yè)帶來的不僅是市場,，更是民心與尊重。
獨立氣候和能源智庫Ember上月發(fā)布的一份關注中國“閑置光伏產能”的報告呼應了這種看法,。這份報告發(fā)現,，從2024年到2030年，全球太陽能電池板制造業(yè)的產能預計將達到7,310吉瓦（GW）,，而在同一時間段內,，全球部署量預計將僅為3,473吉瓦，不及產能的一半,，兩者之差即“閑置”產能。
鑒于80%的太陽能制造產能來自中國,，報告建議,，中國將這些閑置產能更多部署到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區(qū)、南亞和加勒比等“全球南方”,，向這些地區(qū)提供廉價產品,、技術和投資，幫助當地建設電力基礎設施,，參與政策規(guī)劃并提供培訓,。這不僅可以讓中國光伏產業(yè)保持其工廠的運營和就業(yè)，直到全球需求自然跟上供應,，還能幫助全球6.75億缺電人口用上電,，為中國企業(yè)贏得世界的尊重。
“全球南方國家都在尋求來自中國的產品,、來自中國的技術和與中國的合作,，”波士頓咨詢公司（BCG）董事總經理Aparna Bharadwaj在夏季達沃斯上說，“這是我對中國依舊樂觀的原因,?！?/p>
關鍵還是內需
盡管地緣政治和貿易壁壘無法挫敗中國企業(yè)全球化的決心和能力，但也有很多人指出,，這一輪出海背后,，一個很大動因是中國內需不足，而沒有內需支撐的增長難以持續(xù),。
金刻羽教授認為,，中國的確在把“舊基建”變?yōu)椤靶禄ā钡倪^程中,，但高科技產業(yè)的發(fā)展不會一蹴而就，房地產還會長期作為支柱產業(yè)存在,。
最新數據顯示,，2024年5月，中國零售總額增長3.7%,，超過4月漲幅,，顯示消費者信心有所回升，但這一數據難以抵消房地產市場的持續(xù)低迷,。盡管各地接連推出房產救市政策,，但70個一線城市5月新建商品住宅銷售價格還是環(huán)比下降0.7%，連續(xù)第11個月出現環(huán)比下跌,，甚至創(chuàng)下了自2014年10月以來的最大降幅,。
康奈爾大學的Eswar Prasad教授強調信心的重要。他認為中國政府需要發(fā)出更明確的信號,，讓私營部門重煥企業(yè)家精神,，讓普通百姓確信他們能夠分享經濟增長的果實。
“最近兩三年的一個挑戰(zhàn)是,，人們從中國政府在互聯網,、醫(yī)療和教育領域的一系列政策中得到一種感覺，就是中國政府似乎不像過去那樣支持私營經濟部門了,，但不論是就業(yè)還是創(chuàng)新,，都需要來自私營部門。這并不表示政府需要親自下場,，讓資本流入私營部門,，但它應該創(chuàng)造一個更好的金融監(jiān)管環(huán)境，讓市場來做這件事,?！彼f。
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研究會會長彭森指出,，中國將在7月召開的一次重要會議上發(fā)布新一輪市場化改革舉措,，重點是“將土地、資本,、勞動力,、技術、數據等要素真正交給市場來配置,、市場來定價”,。
金刻羽教授認為，中國的下一步增長取決于能否內外兼具——在擴大內需的同時積聚更多的全球化能量,，“讓中國繼續(xù)對企業(yè)開放,，讓世界繼續(xù)對中國開放”,。（財富中文網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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