潛龍勿用
鬼谷子云:“天地之化,,在高與深,;圣人之制道,在隱與匿,?!比绾坞[匿?老子有六法:“塞其兌,,閉其門,,挫其銳,解其紛,,和其光,,同其塵?!保ā兜赖陆?jīng)》第五十六章)也就是說,,圣人須做到—塞住孔竅,閉起門徑,,挫掉鋒芒,,化解紛擾,含斂光芒,,混同塵世,,這才是達到了“玄同”的境界。
明楊慎著有《韜晦術(shù)》,,《隱晦卷一》起首即說:“東坡曰:‘古之圣人將有為也,,必先處晦而觀明,處靜而觀動,,則萬物之情,,畢陳于前,。’夫藏木于林,,人皆視而不見,何則,?以其與眾同也,。藏人于群,而令其與眾同,,人亦將視而不見,,其理一也?!?/p>
然而圣人終難掩鋒芒而奮發(fā)有為,,所以《周易·乾卦》一整卦,用龍的由“潛”到“見”,,來象征圣人的由“隱”到“現(xiàn)”:“潛龍勿用”,、“見龍在田”、“日乾夕惕”,、“或躍在淵”,、“飛龍在天”、“亢龍有悔”,。
“初九:潛龍勿用”,,《易傳》這樣解釋:“‘潛’之為言也,隱而未見,,行而未成,,是以君子弗用也?!惫誀c闡發(fā)說:“‘隱而未見’,,以位言;‘行而未成’,,以道言,。‘未成’,,謂方在篤志近思之時,,不即見之成能也?!ビ谩?,君子自修之序,自不急于見功,?!敦场费浴鹩谩?,以君子之道戒占者也?!保ā吨芤變?nèi)傳箋》)
《周易·系辭下》:“天地設(shè)位,,圣人成能?!彼斡徵吨芤准f》卷三十五:“天地設(shè)位于上下,,圣人中立乎其間,贊天地之化育,,所以成天地之功能也,。”圣人,,向大處立志,,由近及遠而思,惟修道方可成能,,所以不焦不躁,,不急于見功。
位置隱藏著,,還沒有彰顯,,道業(yè)修行之,還沒有達致,,是故君子應(yīng)順應(yīng)天時,,深潛不動。用者,,施行也,。勿用者,無所施行也,?!敦场费浴拔鹩谩保亲屇切┱颊呤鼐又?,就其所當(dāng)戒與可戒而戒之,。“君子弗用”,,就是君子安心忍耐,,靜候時機,暫不施行,,“該出手時方出手”,。
孔穎達解釋“潛龍勿用”:“圣人雖有龍德,于此時唯宜潛藏,,勿可施用,?!币缘牢纯尚校史Q“勿用”以戒之,。由此來推斷,,“小人勿用”作為周易中常提起的重要戒條,通常理解為小人絕不可以重用,,其實真正的含義,,應(yīng)該是指小人在位的時候,君子勿用,。
《師卦》第六爻:“上六:大君有命,開國承家,,小人勿用,。”《象傳》曰:“大君有命,,以正功也,。小人勿用,必亂邦也,?!薄按缶敝噶逯弧坝忻敝^論功行賞,;“開國”,,謂新封諸侯也;“承家”,,謂使之為卿大夫,。古代天子有天下,諸侯有國,,卿大夫有家,。這里的“小人勿用”,乃是指小人處上六之位,,惟當(dāng)自守,,不宜有所施行也。有所施行,,必至于亂邦,。所以郭嵩燾強調(diào):“解者謂小人勿用為用小人,非也,?!?/p>
《頤卦》:“六三:拂頤,貞兇,。十年勿用,,無攸利,。”拂即違,,違反了頤養(yǎng)之道,,是兇險的征兆,預(yù)示人十年無所施行,,無有利益,。《象傳》:“十年勿用,,道大悖也,。”極言之“十年勿用”,,是形容久久而不能成事,。
《坎》卦:“六三:來之坎坎,險且枕,,入于坎吣,,勿用?!眮碇部?,后退是坎,前進也是坎,?!兑捉?jīng)》中由外到內(nèi)為“來”,由內(nèi)到外為“往”,,“之”也是“往”的意思,。坎中有枕,,朱熹:“枕,,倚著未安之意?!彪m不理想,,也要暫且安之若命,動則掉入“吣”(音“但”,,通陷,、,為坎中之坎,,坎洞的最深處)中,。這一爻的意思是,進退皆坎,當(dāng)靜以俟,,不可妄加施行,。
孔子在《文言》中釋“潛龍勿用”時說:“龍,德而隱者也,?!庇械抡吆我噪[?自然是在帝王無道時,。因此,,孔穎達在《周易正義》中說道:“此夫子以人事釋‘潛龍’之義,圣人有龍德隱居者也,。??雖逢險難,,不易本志也?!蓖瑯釉凇段难浴分?,孔子又進一步說:“君子以成德為行,日可見之行也,。潛之為言也,隱而未見,,行而未成,,是以君子弗用也?!彼?,“潛龍”是否浮出,關(guān)鍵要看時局變化,。在今本《易傳》作者的視野下,,當(dāng)政治清明時,君子應(yīng)當(dāng)以天下為己任,,不遑多讓,;當(dāng)政治無道時,君子則潛藏民間,,隱忍不發(fā),,即如《系辭》所云:“君子之道,或出或處,,或默或語,。”
而帛書《易傳》中提到:“易曰:卦龍勿用,??鬃釉唬糊堌砸佣魂枺瑫r至矣而不出,,可胃(即“謂”)卦矣,?!必裕f者以此為“寢”字,,但它可能是“卦”的通假字,,“卦”即“浸”,有“潛”意,。值得注意的是,,在釋“卦”字時,“時至矣而不出”被孔子特別強調(diào),。劉震指出:“《周易》是一部‘時’的哲學(xué),,《文言》中有‘君子進德修業(yè),欲及時也’,,帛書中亦有‘君子務(wù)時,,時至而動’,可見,,《文言》與帛書的作者都十分重視‘時’的概念,,特別是帛書,將‘時至而動’作為君子的特征,。而此處卻言‘時至矣而不出’,,這顯然否定‘潛龍’是君子的行為,對其持批判的態(tài)度,,視之為一種不可取的行為,。”(劉震:《今本與帛書〈乾卦〉卦義考》,,載黃玉順等主編《情與理:“情感儒學(xué)”與“新理學(xué)”研究》,,中央文獻出版社,2008年)其實這并不矛盾,,帛書之意,,恰恰在強調(diào),君子在不同的處境下,,要對有為無為做精細的考量,,絕不輕舉妄動,時至則動,,時不至則潛,。(財富中文網(wǎng)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