反黑客斗士
《財富》(中文版)-- 在2013年6月的一個上午,威爾·阿克利(Will Ackerly)在他位于華盛頓哥倫比亞特區(qū)的公寓里剛剛打開筆記本電腦就開始擔心起來,。
《衛(wèi)報》(The Guardian)剛剛刊登了一篇關于美國國家安全局(National Security Agency,,簡稱NSA)秘密地大批量收集美國公民的私人數據的報道。該文章還只是系列重磅報道的第一篇,。有人在泄密,!
阿克利喝了一口5份杯的意式濃縮咖啡,自問:會有人給我打電話嗎,?
這么問并非沒有道理,。不到一年前,,阿克利辭去了在馬里蘭州米德堡(Fort Meade)的NSA總部的工作。他曾經在那里擔任NSA的第一位跨域云的首席安全架構師,。這是一個龐大的數據庫,,能夠將任何人的幾乎任何信息聯接起來。阿克利接觸過NSA的多種項目,。他設計過樣式前衛(wèi)的設備和計算機系統(tǒng),,曾經被派往伊拉克,幫助抓捕一名制造炸彈的專家,。這些都寫進了他的檔案里,。檔案里沒有寫的是:他在不久前帶著女朋友,開車來到羅德島州的海岸,,向她求婚,。他的女朋友是博思艾倫咨詢公司(Booz Allen Hamilton)的一個加密團隊的領導。當時,,有他們的兩位朋友在場,,其中一位恰好為《衛(wèi)報》工作。
阿克利知道,,這樣的巧合正是NSA在數字陰影當中追查的那種數據點,。他見識過NSA的拉網式搜索—在幾萬億份的文本、通話記錄,、電子郵件元數據和法院判決里攫取信息,。在他看來,這踐踏了公民自由,?!叭绻惚凰麄儐为毝⑸狭耍蔷退蓝??!卑⒖死f。現在,,他有點明白被人盯上是什么滋味了,。
幾天之后,阿克利松了一口氣,,《衛(wèi)報》的線人是愛德華·斯諾登(Edward Snowden),。隨后,該報曝光了海量的機密文件,,揭示NSA在“9·11”事件之后變成了怎樣的一頭怪獸,。和斯諾登一樣,阿克利也認為NSA不斷擴大的權力令人擔心,。他說,,和斯諾登不一樣的是,,他從未打算泄密。
阿克利知道,,他無力阻止大規(guī)模的監(jiān)控,,但是,他至少可以努力保護人們的數據,。為此,他創(chuàng)辦了一家公司,,名叫Virtru,,依靠的是他發(fā)明的一項用于給個人的數據做加密保護的技術。他把自己的創(chuàng)造稱為“受信任數據格式”(Trusted Data Format),,縮寫是TDF,。它使任何人盜取用戶想要保護的數據的難度顯著增大,無論是個人黑客,、某個外國政府,,還是美國政府自己。
一起與阿克利創(chuàng)業(yè)的包括一些NSA的前同事,,還有他的哥哥約翰(John),。約翰曾經為小布什(George W. Bush)政府制定過科技方面的政策。(披露:我讀高中時就認識約翰·阿克利,。)對于威爾·阿克利來說,,TDF最明顯的應用就是電子郵件。沒有人想到過設計一種簡單到可以普遍應用的電子郵件加密方法,。阿克利相信,他能夠做到。他并不僅僅打算幫助企業(yè)防止數據外泄,。他希望給每一位互聯網用戶提供一種在上網時保護自己的方法,。
斯諾登的泄密推動了阿克利的使命,幾起災難性的黑客事件更給他加了把勁,。在這期間被滲透的機構有美國聯邦政府,、索尼影業(yè)公司(Sony Pictures)、Anthem公司,、摩根大通公司(J.P. Morgan Chase),、塔吉特公司(Target),甚至還有婚外情網站Ashley Madison,。無論是對于個人,、企業(yè)還是政府來說,數據安全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至關重要,。
有數千家公司采用了阿克利的技術,,包括谷歌公司(Google),。谷歌與Virtru開展合作,為企業(yè)客戶提供服務,。行業(yè)外部的觀察家也大加贊賞,。Partners HealthCare公司的商業(yè)開發(fā)執(zhí)行董事杜忠(Trung Do,音)說:“我認為Virtru將對衛(wèi)生保健領域產生重大的影響,。它擁有無處不在,、既便宜又好用的平臺。這東西可以升級,,對我來說,,它很有未來風格?!盤artners HealthCare是幾家新英蘭地區(qū)的醫(yī)院的母企,,包括麻省總醫(yī)院(Massachusetts General Hospital)。
阿克利本人并不是很符合登上《財富》雜志全球40位40歲以下的商界精英榜單的傳統(tǒng)商業(yè)奇才的形象,。他是一位創(chuàng)業(yè)者,,同樣也是一位理想主義者,并且認為表達他的理念的最好方法就是開一家公司,。他的擔任Virtru首席執(zhí)行官的哥哥是家里真正的商人,。這家公司才剛剛起步,離上市還很遠,。眼下,,阿克利給自己開的工資是每年3萬美元左右,靠玩撲克牌贏的錢,,他還能夠貼補充點收入,。對于阿克利來說,最重要的是他的真摯夢想:讓千百萬人使用他的技術來保護他們的隱私,。
如果阿克利的TDF得到廣泛應用,,就意味著這項由NSA的前員工發(fā)明的技術或許將成為一種阻止政府大規(guī)模攫取數據的工具,可發(fā)明它的最初目的,,卻是用來幫助情報機構保護自己的數據,。這是網絡軍備競賽的眾多吊詭之一。還有一個是:商界每年花費數十億美元,,用于網絡安全,。它們差不多就是在成堆的數據堆周圍裝一個防火墻,然后祈禱不要出事,。但是,,阿克利等人卻說,像TDF那樣對每一條信息都實施保護要有效得多,。這種“以數據為中心”的理念正在成為一種新的網絡安全范式,,而Virtru最適合利用它,。
威爾·阿克利在2015年10月2日年滿35歲,他有著重量級劃船運動員的體格,,長著一顆大腦袋,,激動起來就快速晃動。他經常激動,。當2015年1月,,我和阿克利在位于華盛頓的Hans Pedr' Kaffe會面時,他提到了多個技術問題,,在討論時還會加上一些冷幽默,。他介紹了一種不用火箭將運載工具發(fā)射到太空軌道的理論,通過激光照射在光伏電池板向運載工具供能,;然后,他又像《王牌大賤諜》(Austin Powers)里面無表情的邪惡博士那樣繼續(xù)講述如何把激光器連接到鯊魚的身上(這是該電影里出現的一種武器—譯注),。讓他激動的事情還包括動畫片《辛普森一家》(The Simpsons),、已經提出但有待解決的問題,以及跟他的妻子一起做一道新式菜肴,。阿克利說話過于激動,,連附近桌子的客人都扭過頭來看他。
代碼和認知的神秘感獨具魅力,。數學理論和計算機科學在高層次上講起來給人的感覺就像是哲學,。阿克利可以帶著這種風格侃侃而談。問他一個問題,,他能夠答上4個小時,,內容涵蓋衛(wèi)星制作工藝、定量交易,,以及美國中央情報局(CIA)是一個怎樣的勢利眼,。他總是帶著漂移不定的強烈好奇心。
我問了他一個關于語音識別技術的問題,,阿克利做了一個隱秘的影射:“在聆聽多種語音和理解它們的含義方面,,某些機構特別渴望做到世界最好?!苯又团茴}了,,大談一只又聾又瞎的雪貂的大腦新皮層。我還沒有搞明白,,他又開始說起了如何利用人類的大腦新皮層,,從音頻和股票市場數據當中發(fā)現規(guī)律以及分離出噪聲里的信號。這主要跟輸入圖像之類的“預期流”相關,。預期流可以在大腦當中傳播,,生成一個“不一樣的引擎”,,用于偵測異常現象,。他說:“這個領域讓我著迷,。我喜歡投入到里面去?!卑⒖死褪悄阆胂蟮哪欠NNSA的少年天才的樣子,。
在2003年秋天,阿克利收到了NSA的通知,。信里全部都是諜戰(zhàn)爛片里的那種指令:撥這個號碼,,去那家酒店,對前臺接待員講某句口令,。就在幾天之前,,阿克利還坐在印第安納州特雷霍特(Terre Haute)的羅斯霍曼理工學院(Rose Hulman Institute of Technology)的教室里,完成了電子和計算機工程的雙學位,。當年的整個夏天,,他都在發(fā)簡歷。現在,,他得到了一次面試的機會,。他不知道這個工作是什么。但他按照指示,,訂了前往巴爾的摩華盛頓國際機場(Baltimore-Washington International Airport)的航班,。在抵達機場之后,一輛面包貨車把他帶到了附近的賓館,。他走向接待員,,牢記著口令,那是一個虛構的組織的首字母縮寫詞,。
他裝作若無其事地樣子說:“你好,,我是OHA來的?!苯哟龁T馬上給了他一個會意的微笑:“很快就會有人來,。”
沒過幾分鐘,,出現了一名穿著風衣和卡其布褲子的不愛說話的中年男子,。他查證了一下阿克利的身份,把他帶到了另外一輛面包貨車上,,車身側面有“諾斯羅普-格魯曼”(Northrop Grumman,,美國著名的軍工企業(yè)—譯注)的字樣。風衣男在一路上基本不說話,徑直前往“無此機構”(No Such Agency,,美國國家安全局的別稱,,縮寫與其相同—譯注)的神經中樞所在地米德堡。走了一段時間,,手機信號突然斷掉,,道路兩邊又出現了其他沉默的男子,為開車者更換漏氣的輪胎,,好讓他們繼續(xù)前行,。(NSA拒絕為本文發(fā)表評論。)
面包貨車在接近米德堡時慢了下來,,經過了按之字形布設的路障和檢查站,。檢查站都由NSA的身著黑衣、全副武裝的準軍事警衛(wèi)把守,。有些警衛(wèi)坐在沙袋掩體的后面,,手持班用自動機關槍(SAW)。過了檢查站,,隱約看見了NSA的OPS2A和OPS2B大樓,,就像兩個不吉利的黑色大方塊,下邊纏繞了一圈銅制的法拉第籠(Faraday cage),,以屏蔽電磁信號。反光的防彈窗戶采用彩色的雙窗格,,玻璃中摻入金屬銅,,以阻止信號外泄。窗格之間播放著古典音樂,,用于進一步防止竊聽,。阿克利等不及想要進去看看。
據說,,NSA是美國雇用數學家最多的機構,。據不久前的媒體報道,大約有1,000名數學家和4,000名計算機程序員在這里工作,。阿克利擁有加入他們的理想背景,。他在華盛頓哥倫比亞特區(qū)的一個富裕家庭里長大,很小就展現出調皮,、搞怪的智慧,。他和父親一起做了一套玩具火車,父親教會了他基礎電子知識,。他還玩過卡普塞拉(Capsela),,一種配有齒輪和電機的組裝式玩具。不過,,把玩具拆開,,觀察它們的工作原理,,通常讓他覺得更好玩。在5歲時,,父母給了他一套化學實驗工具,,結果導致家里著了好幾次火。
大約就在同時,,家人買了第一臺電腦—一臺蘋果公司(Apple)生產的Apple IIGS,。阿克利說:“看著家人把電腦裝好并第一次開機,都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,。我被迷住了,。”在7歲時,,他寫了第一個程序,,一款簡單的賽車游戲。10歲時,,他從學校里的另外一位年紀大一點的電腦天才那里學會了BASIC語言,。兩人用調制解調器聯網打游戲和寫代碼。為了掩蓋自己使用調制解調器過多,,他更改了地下室里的一個開關的線路,,關閉了父母的電話系統(tǒng)里的一個燈。到了8年級,,他被人抓到入侵學校的計算機系統(tǒng),。他說:“我覺得無聊?!钡搅烁咧?,他還是這個樣子,覺得數學和科學課基本沒有難度,,也無視家庭作業(yè),。他的分數因此受到了嚴重的影響,即便他在諸如美國數學邀請賽(American Invitational Mathematics Exam)等高手云集的全國性考試當中表現出色,。學習課本上的知識讓他提不起興趣,,比不上他玩電子科技和代碼帶勁。他本質上就是一個愛鼓搗的人,。
現在,,他走進了一家愛鼓搗的機構,而且鼓搗的層次之高,,前所未有,。NSA的一位科學家向他展示了一排用于測試高速光通信的設備,帶著他走過生成虛擬網絡的計算機。在這些網絡當中,,用戶可以使用模擬計算機,,組成另外一個網絡,生成一個套娃式的安全工作空間,。這位科學家對他說:“我們正在努力做的是,,讓最好的加密工作變得更快?!?/p>
阿克利神情恍惚地結束了面試,。數月后,他又收到了另外一封信,。NSA停止了對他的背景調查,,給他提供了一個職位。這份工作的年薪是47,000美元,,他將在馬上來臨的夏天開始工作,。此時,他仍然不知道這份工作是做什么的,,但是他知道不能放過,。
在2004年8月,阿克利進入了NSA研究部門的信息保障處,。他一開始的工作是保護數據,,雖然不是很風光,但這和破解密碼一樣重要,。他的同事們都是精靈古怪,。(NSA的一個老笑話抓住了這類人的典型性格:“在NSA,你怎么分辨誰內向和誰外向,?妙答:外向的人會盯著你的鞋,?!保┌⒖死芘c這些同事們合得來,。他能夠精神高度集中,可以打一天的撲克牌并且贏下大筆的錢,,但是他的大腦也會“跳躍”,,天馬行空地做出一些不同尋常的聯系。
阿克利的工作是創(chuàng)造保護信息的硬件和軟件,。他曾經嘗試將一臺計算機的常規(guī)身份芯片替換成為允許計算機保護絕密信息的芯片,。他創(chuàng)造出了一款防篡改USB登入存儲器,在有敵對人員試圖進入時會自毀,。他說:“我感覺就像在打造未來,。”
在阿克利從事過的所有項目當中,最令他激動的,,是安全虛擬網絡,。這種網絡讓用戶可以接入一個受到保護的數據空間進行協作。它滿足了情報界里的一個急迫需求:封閉的數據庫不能互聯,,而未來卻是一個共享的世界,。政府以前的思維是“需要才告知”,根據機構和任務來分割數據,,這樣的理念被認為是未能阻止“9·11”恐怖襲擊的原因之一,。如今,它正在向“需要就分享”的理念轉型,,強調數據整合,。這個理念強調的是聯結盡可能多的數據,以防止另外一次襲擊,。
但是,,安全虛擬網絡有一個弱點。如果網絡的密級和讀取政策不同,,用戶便不能跨網絡讀取數據,。在聯合行動當中,美國聯邦調查局(FBI)可能無法像美國中央情報局的分析員或NSA的語言學家那樣讀取同一資料,。參與合作的每一個團隊不得不創(chuàng)造一個新的網絡并且引入數據,。